真愛

如果是真愛或是15億頭彩獎金讓我選擇，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真愛，我就是這麼樣的人。有的時候我會懷疑我這個女兒是不是爸爸媽媽所生的，我媽媽是一個很上進的人，據說我爸以前問我媽交往時為什麼不會一直打電話給他，我媽的回答是與其花這麼多時間打電話不如去念書。我爸則是一個非常投入工作的人，他是一家店面的老闆，每次看他在上班時都顯得威風，也許他正享受這樣的感覺吧！

而我，並不像我媽這麼沉迷於學習，也不像我爸這麼有野心，事實上，除了愛之外的我都覺得不重要，因此，如果這個世界在這一瞬間突然毀滅，我可能也會因為自己不再孤單而感到慶幸。

我喜歡過很多人，我印象中第一次喜歡別人是在小二的時候，他的聲音很特別，但是我卻只是靜靜地在一旁欣賞他，然後想像如果他突然走過來說要娶我的話會發生什麼事。至於到了國中的時候，我則曾經跟我所喜歡的人變成了仇人，我們從國一的時候就開始認識了，有一天下課的時候，我們一起走回家的路上，他問我：「妳喜歡什麼動物？」

我其實並沒有特別喜歡什麼動物，但是既然別人問了我就只好隨便回答一個，於是我說：「蝸牛…」

結果我隔天就收到了一張蝸牛的卡片，當下我一點開心的感覺也沒有，只是想說原來你真的不夠了解我，連我的謊言也看不出來，後來也許是因為覺得失望吧，最後就跟他鬧翻了，最後變成班上有名的仇人。

也許是因為無法忍受寂寞吧，那個時候的我也並不知道那是寂寞，總之覺得心裡面一定要住著另外一個人，不然會孤單到死掉，所以我就試著喜歡班上每一個人，就像每天要吃不同的午餐一樣，今天喜歡1號，明天喜歡3號，至於為什麼要跳過2號的原因，純粹只是因為我想要這麼做。

我在跟他講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他對此感到疑惑：「你會一次愛很多個嗎？」

「不！我當然只會愛一個！」

他是我的朋友，雖然這麼說，但是我們其實並不總是很熟，畢竟朋友就是認識之後，會突然從生活當中消失一陣子，然後再度進入生命中的角色。

那天我上完哲學系的課剛從水源校區出來，就在7-11遇到了他，那個時候他在裡面華平板，

「嗨好久不見！」我說。

「對啊！剛上完課喔？」

「對，你呢？」

「在這邊吃飯準備要回家。」他說。

「你最近過得好嗎？真的很久沒有講到話了。」

「是啊，我最近大部分都還好，除了一件事情以外。」

「什麼事情？」我問。

「你猜啊？」

「感情問題嗎？」

「答對了，你怎麼猜得到。」

「因為我也有感情問題啊！」我笑著說：「這跟我有關嗎？」

「當然沒有！」他說：「我們又沒什麼交集。」

「好傷人啊！就算不是也可以假裝一下啊，說個什麼你喜歡我之類的，然後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拒絕你。」我說。

「不要！」他說。

就這樣，我與他之間的生活又開始有了交集，大概是建立在彼此都有的感情問題上吧，他喜歡一個學妹而我喜歡一個學長，有的時候會互相交流一些心得，兩個人都同時有感情問題是很巧的是，而且都是暗戀一個不確定是不是喜歡自己的人是更巧的事情，不過我也不希望發生這種巧合。

有一天，我又一如往常的遇到了感情上的挫折，結果我找來找去不知道要跟誰說，最後就找上了跟我一同有感情問題的他，我約他去喝調酒，不過事實上，我的酒量比他好一些，這可能是少數我遺傳我媽的資質，所以那一天他酒喝到一半剩下的全部都推給我了。

「所以妳喜歡學長哪一點？是因為妳覺得他帥嗎？」他問。

「不是耶，」我說：「兩年前，我跟他修到了同一門課，那是一門很涼的課，大家其實都在玩自己的電腦與滑手機，然後有一次，輪到他上台報告的時候，他說出了自己的感受，我當時原本只是勉強聽一下而已，但是我那時卻被嚇到了。」

「被嚇到了？」

「就像是自已的心被掏出來一樣被嚇到了，」我接著說：「原本以為有一些想法只有自己才會有的，結果卻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有人是這樣想的。」

「然後妳就愛上他了嗎？」

「沒有，我那個時候只有加他好友，也一直到最近才開始跟他互動。」

「為什麼？如果妳喜歡他的話那為什麼那時候不追呢？」

「因為那個時候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以前我都是覺得某一個人還不錯，然後就……然後就放棄了，但是面對學長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覺是什麼。」我喝了一口充滿薄荷味的酒(我是不太管調酒的名字是什麼的)：「然後，都到了大四要畢業的時候，才突然發現再也沒有人像這樣碰觸到自己的心，我才意識到我喜歡他。」

「因為這個原因？」他說。

「對呀。」

「可是妳跟他不熟啊？」他說。

「有心理學研究說只要遇過越多次就越熟，所以那不重要。」

「妳這樣說沒錯啦，」他說：「可是不熟真的很麻煩。」

講到這裡氣氛就凝固在那裏，我不安地問：「你覺得這樣不好嗎？」

「什麼不好？」

「喜歡一個不熟的人。」

「沒有不好啊！」他說：「只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去喜歡一個沒有很熟的人，你又不是沒有其他人可以喜歡。」

「對啊！」我說：「可是……如果是真愛的話……」

「什麼是真愛？」他問：「我不是在質疑你的意思，但是什麼是真愛？」

「你是說什麼是真愛嗎？」

「對啊什麼是真愛？」

「我覺得是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人，他們的靈魂綁在一起了這叫做真愛。」

「那其他人都不是嗎？」

「對，都不是，因為靈魂沒有綁在一起。」

「你說的真愛就是童話故事裡面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嗎？」

我急忙否認：「不是這樣的，找到真愛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喔，不是童話。」

「那你的真愛是什麼意思？是說兩者之間不會有任何衝突嗎？是說會天生就適合彼此的這種真愛嗎？」

「也不是……但我不知道要怎麼形容。」

「所以你的意思是，無論有多麼的努力去磨合，只要靈魂沒有綁在一起，就不會是真愛嗎？」

「對的沒錯。」我說。

他看起來不太同意的樣子，不過看來還在想怎麼反駁我的說法。

「沒關係啦！」我說：「不需要討論這個主題沒有關係。」

畢竟我是一個只要想法跟別人不一樣就會避免衝突的人，我也不是很想在這個主題上吵下去。

「我覺得你說的真愛，比較像是害怕學長不會喜歡你的說法，只是為了讓自己感到比較有安全感的說法而已。」他說：「你依賴著這種真愛的感覺，我說的對嗎？」

「我覺得…不太對耶。」我說：「我說的真愛是本來就存在在那邊的東西。」

「本來就存在？」

「對啊，就是靈魂之間的關係，而且跟我們自己的想法沒有關係」我接著說：「我不會因為我越喜歡一個人就越愛他，而如果是真愛的話，愛就一直在那邊。」

「所以你說無論你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多真實，不是真愛的話就不是愛嗎？」

「我這邊說的是男女的感情啦，男女的感情就是這樣。」

「你這麼說的原因是？」

「我跟前男友交往的時候，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喜歡他喔，但是後來因為他占有慾很強但是我都不聽他的話，還有我最後很沒有自信就被他甩了。」

「我好像知道這一件事情，那個時候你很難過吧！」

「對啊！因為我被甩的很突然，有一天我跟他走在路上的時候他就突然跟我說：『­我要跟你分手。』就這樣我就被甩了。」

「你有哭嗎？」

「沒有，我是哭不出來的，但是我那個時候很難過，我覺得我很愛他但是他卻不喜歡我。」

「然後呢？」

「然後有一天，我走在路上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就是會不會其實我們都不懂愛是什麼，然後我就突然有一種感覺」我說：「我就發現我對他的喜歡背後什麼都沒有喔！這不是譬喻，是發現背後真的什麼都沒有，這就好像揭開了舞台的幕後發現後面是空的一樣。之後我就覺得喜不喜歡一個人跟愛不愛完全是兩回事。」

「那你怎麼會覺得學長是你的真愛呢？」

「因為我發現他對我而言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喔，很久之後，有一天我發現在我大學四年的生命當中，只有他曾經碰觸過我的心喔！」

「但是你跟他不熟。」

「對阿！我剛開始還覺得我不會喜歡學長，因為他不是我喜歡的型，我原本喜歡的是很認真的人，而且會讓人覺得情感很深刻的人，但是學長是一個覺得什麼都可以、總是在用笑容面對別人，甚至會讓人覺得很膚淺的人。」

「那你為什麼會喜歡他？」

「因為我並不相信他就只是這樣的人，因為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他的話是不可能觸動到我的心的，你跟學長熟嗎？」

「還算…認識吧！」他說：「但是我不知道你說的意思是……可是既然你覺得你喜歡他的話，為什麼之前不早一點認識呢？」

「因為我在逃避自己喔！」我說：「因為我不想面對自己，因為我害怕孤單喔，害怕孤單的意思就是害怕自己一個人，也就會想要找尋一個理想的對象，所以像是學長這種會讓我想起我自己有多孤單的人我是不會喜歡的喔！」

「那為什麼你現在又決定要追他了？」

「有一天，我在路上遇到了學長喔，那個時候我們就像是一般的打招呼而已，也許對學長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是卻影響我很大。」我再喝了一口眼前的調酒：「那個時候，我幾乎就要暈過去了，不是因為怦然心動或是什麼的，而就像是心理面的什麼開關被打開了一樣，那種感覺就好像一直以來想要忘記的事情卻又不小心響起來了一樣，接著，我問自己：『我還要再逃避嗎？』」

「那你的決定呢？」

「我一氣呵成寫了一封信，大概有兩三千字喔，把所有我自己的故事，我所逃避的事情，還有我的想法以及對學長的心意都寫在裡面，然後用網路寄給他。」

「他會覺得很突然吧！」

「一定會吧，但是我覺得我也只能這麼做了喔，不然再這麼下去我就還會再繼續逃避下去，一個又一個的，又繼續下去。就算失敗也好，被討厭也好，至少我能夠面對自己了。」

「可是這種告白方式可能只會讓雙方更尷尬吧！」

「但是我已經來不及了喔！過去的時間都已經過去了，而未來的時間也所剩無幾。而且，他的心裡面沒有我，這我是知道的喔！」我說：「這就像是如果不在一個人背後大吼他是不可能會回頭的，這個世界上人這麼多，像到現在，我已經幾乎忘記了國小同學的名字。但是，但是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不被他忘記，能夠被他記得，讓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是有一個人正在喜歡他的。」

「這樣反而會讓狀況更複雜。」

「為什麼？」

「有一句話說：『告白就輸了。』當你像學長告白的時候，你就失去了任何談判的籌碼了，因為對方可以決定要不要接受你的心意，但是你卻什麼都沒有辦法決定，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的話，其實告白不是最好的選擇。」

「這我知道。」我說：「但是我想這麼做，我希望在我的生命當中，就有這麼一次，一次也好，我是用我自己的方式來愛別人，我想要相信一次自己心中的愛。」

「可是如果你覺得學長是你的真愛的話，那這樣不就會失去了真愛嗎？」

「如果是真愛的話，我就只能遵循自己內心的聲音，如果因為害怕失去他，就逃避自己的話，這樣才會失去真愛。」

「可是人都是這樣的，人只會喜歡自己沒有的東西。」

「我知道喔！但是如果我與他之間真的有愛的話，那他最後就會回頭，最後他就會發現我喔！」我說：「這是我的信仰，有人相信基督教，有人相信佛教，也許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笑他們，但是這就是他們的信仰。同樣的，我信仰我與學長之間有愛，我愛他，而且總有那麼一天他也會愛我。」

「那如果最後你發現你錯了呢？」他說：「如果他並不愛你呢？」

「那我就會放棄我的信仰。」我說：「我就會承認彼此之間根本沒有愛。」

「一點愛也沒有？」他問。

「對，」我說：「或許我會不再相信有真愛也說不定。」

「好悲傷喔。」他說。

似乎話題就在這種悲傷的氛圍當中結束了，我們收拾彼此的東西，各自付各自的離開了那一家店，由於他的家住在比較遠的地方，所以我請他先搭捷運回去了，然後我則慢慢走回家去。我只記得那一天的星星很亮，然後我還對著星星許願了，然而我卻已經忘記了許願的內容。

下一次我跟他到同一家店是一個禮拜之後，我們一如往常的走進了裡面第三個位置坐下，

「你現在的心情如何？」他問。

「我很難描述。」我說：「雖然我已經知道會被拒絕了但還是不好接受，雖然他並沒有直接跟我說他有女朋友這件事情。」

他點點頭。

我說：「然後雖然他好像有在聽我說，但是我覺得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我這裡，我覺得很受傷，不對，也許他真的是在聽我說，但卻像是聽朋友，不對，像是聽路上的陌生人說話一樣的感覺，但是我卻不能跟他說：『請認真聽我說。』因為他也不是不認真阿！所以我就一直說一直說，卻怎麼樣也停不下來。」

他說：「那最後呢？」

「最後他有事情先離開了。」我說：「他離開的時候，我看著他離開的時候不發一語喔！我希望他至少能夠回頭一次，但是我又害怕他不會回頭所以我反而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

「那你…還相信學長是你的真愛嗎？」他問。

「相信阿！」我說：「因為這次他有女朋友了嘛！而且他還沒有真正的了解我，所以，我還會再追一次，如果再被拒絕的話我就會放棄。因為我也有尊嚴的阿！」

「那如果學長勉強答應了呢？」

「我會毫不猶豫地拒絕……或許會猶豫吧！但是我希望的愛不是這樣子的喔！」

「那你這樣很累吧！」他說。

「對阿！」我說：「你看我所相信的真愛，竟然完全一點都不愛我呢！你看，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個人說過愛我，就算說過了，我也完全不相信。」

「我就還滿愛妳的阿！」他說：「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你要一直去擔心喜歡的人是不是真愛呢？為什麼不把兩個人之間真誠的關係就當作愛呢？」

我只記得當我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好像有眼淚卡在眼眶裡面一樣，那是悲傷嗎？

「雖然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開玩笑似的說。

「搞什麼！我不是在向妳告白啦！」他說。

「不然這樣好了，」我說：「你假裝向我告白，然後我拒絕你，你這杯酒我就請你。」

「不要！」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