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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吐

我不太喜歡讓別人知道我有私底下嘔吐的習慣,尤其是讓我的同學知道我有一個這麼恐怖的嗜好:把我的嘔吐吃回去。

不需要問我為什麼有這個想法,我只知道自從我有意識以來我就習慣這麼做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對我來說也是家常便飯,每當我想吐的時候我都會到廁所裡面拿出寶特瓶吐進去,然後再一口氣把它喝掉,雖然正常人都會有嘔吐很臭的想法,但是我從來都不這麼覺得,我覺得臭的東西是那種很濃很濃的香水,真的很臭吧!我也是覺得路上是有花香、便當飯菜也是很香的。

然而事情總不是這麼簡單,有一次我在網咖裡面東窗事發了,玩對戰遊戲的時候因為被左邊的人卡住出口,一直叫他借過他很不領情的繼續看著他的電腦螢幕。

「可惡!快點借過。」

他好像堵人習慣了,繼續停在那邊不動,我還聽見他用力按下滑鼠的聲音。

我趕緊拿出寶特瓶,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東西都吐進去,左邊那個人這才發現到事情的嚴重性,終於用非常不可置信的眼神看我,是驚訝、不解,像是在看猩猩的神情。

「沒事沒事!」我趕緊把寶特瓶蓋起來,憤怒的把電腦關掉,直接繞另外一條路去網咖外面,那次就是一個愉快的經驗被打破了,我只好在路上把他喝掉。

如果說起這件事情的話,就會開始回想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我有這個習慣,如果數起來,應該絕對十個人不到,尤其家人一定不會知道,我很害怕我會因此被送去看精神科醫生,那些醫生會開什麼藥我不清楚,我好好的嘔吐再吃掉到底有冒犯到他什麼呢?

或者是我真的在害怕什麼也說不定喔!之前有一個同學這麼跟我說著,那個同學後來因為不小心被我吐到了,就對我非常不爽,無論我怎麼道歉都沒有用,難道被嘔吐物碰到有這麼可怕嗎?

可是畢竟他還算是我的同學,並沒有真的把我的事情洩漏出去,大概假如他洩漏出去的話就會被我用嘔吐物淹死吧我想,然而我並不邪惡,只是我真的不希望別人知道而已。

我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如果我以後有女朋友的話,在接吻的時候會不小心吐進去,以前看過一本書說在想到喜歡女生的牙刷時會反胃,然後就會……嘔吐,我則是害怕我真的接吻的時候會如此,把自己的嘔吐物丟到別人的身體裡面,這需要擔心的有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我沒有辦法再把嘔吐物吃回去,第二件事情是我怕對方會變得跟之前那位同學一樣突然開始討厭我起來。

然而我真正擔心的事情在某一天發生了,雖然並不是我剛剛描述的那一段,而只是某一次我的寶特瓶破洞了,我在捷運站的時候,吐得一地都是,我當場哭了出來,這個世界要沒救了。

我想要找拖把卻根本找不到,因為廁所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而且如果我到那麼遠的地方嘔吐物被別人踩到了要怎麼辦?於是我站在原處跟別人說地板上的東西不要踩到,然而,我站在的地方是一大片地板,而且是在捷運最多行人來往的路段,就算我這樣站一整天也不可能讓別人不踩到,

「只能算了。」我想

就讓幾個人踩到也無所謂,不過只有幾個人討厭我而已,當我走幾步路後感到不安,回頭一看已經有五六個人踩在上面了,我的不安焦慮越來越強烈,但是我還能怎麼辦,只能夠走掉。

接著我感覺身體好像少了什麼東西,雖然看起來身體沒有什麼變化,但是一定是少了嘔吐物的關係,總覺得自己有一大塊肉不見了,你看,我的肚子有一部份的肉不見了。

接著我只好去旁邊吃肉,吃了一個雞腿便當,但是還覺得不夠,我皺了眉頭,去旁邊買了一個雞排吃,總覺得好像有一點點恢復了,但好像那個身體上的傷口是永遠於法抹滅的,自己吐的東西被拿走了,想吐的活力好像也跟著被拿走了一樣,於是我決定再回到那個地方。

這個時候天色好像看起來變暗了,難道是我的錯覺嗎?可是路旁的行人還是依照著他們原本的路徑走著,似乎都沒有發現這一個異狀,反正也不關我的事情,只要我回去把我的嘔吐物處理掉應該就不會有事了。

但是當我走到捷運的入口時聞到了我的嘔吐的味道,不對,他們全部都被弄壞了,我再也不敢進去捷運,趕緊騎腳踏車回家,回家之後我把我鎖在我的房間裡面看電視新聞,有沒有捷運的新聞呢?裡面的人是不是真的變得不正常還是其實他們還是跟往常一樣。

不對,總是感到不安,早就說當初檢查一下寶特瓶有沒有破洞就好了,現在反而讓我覺得很煩,有了,新聞報導:

「憤怒民眾捷運驚傳有人嘔吐」

憤怒嗎?完蛋了,看來我的嘔吐真的發揮了作用,他們全部都變成壞人了,看來我是不是也不應該再出門了,如果我背後被捅一刀我也沒有辦法防備,既然這樣阿,那麼我就不要出門了吧我想。

我確認一下我的門有沒有鎖好,接著就開始躺在我房間的床上,

睡覺吧睡覺吧不要再醒來了……

忘記是不是這個世界上存在著這麼一個童謠,睡覺嗎?

不要再醒來了,希望不要自己出生嗎?如同退回到媽媽的子宮裡,希望自己不要出生嗎?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想著,天花板在不斷轉不斷轉的吊飾,吸引了我的眼神,

「人本來應該是喜歡死亡的阿!」我喃喃自語著。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人剛出生的時候,從溫暖的子宮裡面出生,因為進入了冰冷的現實而感到絕望,因而……我吐了,正常人以為進入了危險的環境,全身感受到了焦慮,想要重新進入另外一個溫暖的子宮。

然而,可笑的是,現在的人都害怕死亡,如同當初害怕出生一樣……算了,反正,我要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總算醒來了,假如我是那個作家的話我大概會變成一隻令人討厭的大甲蟲吧!然後流出噁心的汁液,講到這邊我又快要吐了,我趕緊到衣櫃裡面拿出我藏好的寶特瓶,把胃裡面翻騰的東西全部吐進裡面,

或許我根本不是人類也說不定,我或許只是嘔吐星人的嘔吐怪物也說不定。

接著我把我吐出來的東西全部喝進去,咕嚕咕嚕一口全部喝進去,不帶有任何情感,因為我已經習慣了。

我開門跟我媽說我要出門了,然後又隨便的換了另外一套衣服(是為了脫離剛剛令人討厭的情緒)然後換好鞋子,背著各式各樣的書出門了。

走出門之後還要走一小段路才可以走到我的腳踏車前面,然而我在這之中的一個路燈停了下來……



「算了我覺得你根本就是有病,我不想理你了。」

討厭的話為什麼又要浮出來呢?我當初吐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就是這麼說的。

有病,噁,聽到別人批評我有病還是覺得不太習慣,難道他不知道我是嘔吐星人的嘔吐怪物嗎?為什麼當初要把我當成正常人看待,難怪最後會失望,自作自受,我嘲諷似的笑一笑,突然覺得該不會自己在笑的是自己吧?想著想著忍不住又吐了一次,路旁的人看到了原本想要過來關心我,我左手拿著寶特瓶說著:

「沒事沒事,不要來管我。」

我反而更害怕它們碰到我的嘔吐物,因為,沒有一個人在碰了我嘔吐物之後還會喜歡我的,他們全部都已經

壞掉了。



這很簡單,因為我本來就是壞的,如果碰到我壞掉的東西,他們理所當然也會壞掉。這很簡單,不過因為太簡單了反而會變成我煩惱的問題,因為,我不可能控制住自己吐的慾望。



話說這又得提到一個我之前遇到過的心理學家,他曾經對我說過:「你之所以會吐是一定有理由的。」

「沒有理由,哪裡有理由?」我根本不覺得有什麼理由。

「你覺得你自己壞掉了……」



也得怪他,讓我永遠都會記得這個過於簡單的解釋,

原來我壞掉了阿,我壞掉了。我摸著我的鬍子反覆說著這一句話,這一句話說起來的感覺真奇妙,導致我無法停止的說著這麼奇怪的話語:

「我壞掉了,我壞掉了。」



接著竟然變成一首歌,或許是一篇童謠,在騎腳踏車的時候反而沒有了之前沉重的感覺,因為只是輕盈的唱著:

「我壞掉了,我壞掉了,沒有任何人可以把我修好;

我壞掉了,我壞掉了,我卻能夠讓別人一起壞掉;」



接著我經過了我國中的校園、我高中的校園,甚至經過了那間我最常進去的咖啡廳,突然興起了那麼一點點期望,想說該不會裡面能夠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吧!

這個時候我心跳不已,好像是被吸引進去那樣,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逃脫那個氛圍,我把腳踏車綁在角落,大搖大擺地走入那間令我印象深刻的咖啡廳

「是你!」我看著眼前的那個人,那個說我壞掉的人:「你想追殺我吧!」兩個人就這樣在門口對峙。

「不是,我是想幫助你。」他狡辯說。

「你想太多了吧你,你真的以為你可以勝過嘔吐星人的嘔吐怪物嗎?」我拿出了我還沒喝掉的寶特瓶,只是打開,然後把所有的嘔吐物都倒在地板上,我的嘴角似乎仰起了一抹微笑,然而我從來不知道為什麼我那個時候會笑。

「理性一點,你不需要這麼做。」他壓抑住自己的憤怒說著。

「你憤怒了,你果然也是一般人阿!還說想要救我。」我語帶輕蔑的說著。

「出去!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他被我指出來了內心的想法之後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憤怒,大吼完之後變得垂頭喪氣的。

我並沒有說什麼話,只是靜靜地走出去而已,反正,並沒有任何人能夠在我的嘔吐物之下存活的,所有的人都會變成討厭我的人。

糟糕!我突然感覺到肚子痛,並不是想嘔吐,我趕到廁所的馬桶上坐下,為什麼我現在會感到這麼憤怒?我全身發冷、全身發抖,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

好冷!真的好冷!

我的全身還是在顫抖著。

我不應該這樣的,不應該這樣的,我不是嘔吐星人的嘔吐怪物嗎?明明就是一個已經壞掉的人,為什麼還會有這種感覺?

我(非常努力)的壓抑下了我的感情,好不容易上完大號之後拉上褲子,很鎮定的走出廁所,但是越走越覺得昏昏沉沉,

該不會是因為我剛剛沒有把我的嘔吐物吃進去吧?

還是我剛剛竟然對那個令人討厭的人有那麼一點點期待呢?



又注意到天色變得陰暗,儘管現在太陽高高掛在天上卻還是有這種感覺,難道是我的錯覺嗎?接著又有一個感覺襲來:

一種頭暈的感覺,但是我還是撐著我的身體,努力的,想要走回剛剛那家咖啡廳,無論如何我都要走到那邊才行,因為我是嘔吐星人的嘔吐怪物,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根本沒有出生,我是突然被放到這個世界上的怪物。

怎麼視野越來越模糊,我越來越想睡覺呢?但我還是吃力地走進那間咖啡廳裡,玻璃門打開的聲音讓我覺得溫馨,然而所有的視線都不懷好意

「什麼嘛!幹嘛那麼討厭我。」我喃喃自語地說著。

剛剛在地板上的嘔吐物並沒有被拖掉,大概是還來不及這麼做吧,不過這也正合我意,因為,我終於可以……

我倒在嘔吐物裡,

所有旁邊的人都在看著我,

「瘋子。」「神經病。」「變態。」

我彷彿聽到旁邊的人這麼說著,反正我是怪物,這點批評沒有什麼了不起

只是難道你們一點都沒有發現嗎?我的嘔吐物其實一點都沒有臭味,這也因此你們並沒有因為嘔吐物的臭味離開這座咖啡廳;

我的嘔吐根本不會讓你們有什麼傷害,因為其實隨便洗就洗得掉了,你們好好笑喔!你們到底在笑什麼呢?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看我的手錶,下午三點整,我突兀地站起來又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看什麼看,沒看過跌倒的人站起來喔!」

那些視線全部又回到了他們應該在的地方。



我起身走出咖啡廳,雖說下午的陽光總是讓人感受到舒服,但是,我總覺得身體不太對勁,

大概我被我自己的嘔吐物弄壞了吧,我看著我自己的衣服,原本我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現在或許

「全部都壞掉了阿!」

於是我搖搖擺擺地走回我家中,就像是喝醉酒了一樣,路人無不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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